一、飛動之美
中國古代工匠喜歡把生氣勃勃的動物形象用到園林建筑藝術上去。這比起希臘來,就很不同。希臘建筑上的雕刻,多半用植物葉子構成花紋圖案。中國古代雕刻卻用龍、虎、鳥、蛇這一類生動的動物形象,至于植物花紋,要到唐代以后才逐漸興盛起來。
園林建筑藝術在漢代,不但舞蹈、雜技等藝術十分發(fā)達,就是繪畫、雕刻,也無一不呈現(xiàn)一種飛舞的狀態(tài)。圖案畫常常用云彩、雷紋和翻騰的龍構成,雕刻也常常是雄壯的動物,還要加上兩個能飛的翅膀。充分反映了漢民族在當時的前進的活力。這種飛動之美,也成為中國古代建筑藝術的一個重要特點。
園林建筑藝術建筑內部的裝飾,就是整個建筑形象,也著重表現(xiàn)一種動態(tài),中國建筑特有的“飛檐”,就是起這種作用。根據(jù)《詩經》的記載,周宣王的建筑已經像一只野雞伸翅在飛(《斯干》),可見中國的建筑很早就趨向于飛動之美了。
二、空間的美感之一
建筑和 園林建筑藝術 處理,是處理空間的藝術。老子就曾說:“鑿戶牖以為室,當其無,有室之用。”室之用是由于室中之空間。而“無”在老子又即是“道”,即是生命的節(jié)奏。
中國的 園林建筑藝術 是很發(fā)達的。北京故宮三大殿的旁邊,就有三海,郊外還有圓明園、頤和園等等,這是皇帝的 園林建筑藝術 。民間的老式房子,也總有天井、院子,這也可以算作一種小小的園林。例如,鄭板橋這樣描寫一個院落:
“十笏茅齋,一方天井,修竹數(shù)竿,石筍數(shù)尺,其地無多,其費亦無多也。而風中雨中有聲,日中月中有影,詩中酒中有情,閑中悶中有伴,非唯我愛竹石,即竹石亦愛我也。彼千金萬金造園亭,或游宦四方,終其身不能歸享。而吾輩欲游名山大川,又一時不得即往,何如一室小景,有情有味,歷久彌新乎?對此畫,構此境,何難斂之則退藏于密,亦復放之可彌六合也。”(《板橋題畫竹石》)
我們可以看到,這個小天井,給了鄭板橋這位畫家多少豐富的感受!空間隨著心中意境可斂可放,是流動變化的,是虛靈的。
宋代的郭熙論山水畫,說“山水有可行者,有可望者,有可游者,有可居者。”(《林泉高致》)可行、可望、可游、可居,這也是園林藝術的基本思想。園林中也有建筑,要能夠居人,使人獲得休息,但它不只是為了居人,它還必須可游,可行,可望。“望”最重要。一切美術都是“望”,都是欣賞。不但“游”可以發(fā)生“望“的作用(頤和園的長廊不但引導我們“游”,而且引導我們“望”),就是“住”,也同樣要“望”。窗子并不單為了透空氣,也是為了能夠望出去,望到一個新的境界,使我們獲得美的感受。
窗子在 園林建筑藝術 中起著很重要的作用。有了窗子,內外就發(fā)生交流。窗外的竹子或青山,經過窗子的框框望去,就是一幅畫。頤和園樂壽堂差不多四邊都是窗子,周圍粉墻列著許多小窗,面向湖景,每個窗子都等于一幅小畫(李漁所謂“尺幅窗,無心畫”)。而且同一個窗子,從不同的角度看出去,景色都不相同。這樣,畫的境界就無限地增多了。
明代人有一小詩,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窗子的美感作用。
一琴幾上閑,數(shù)竹窗外碧。簾戶寂無人,春風自吹入。
園林建筑藝術這個小房間和外部是隔離的,但經過窗子又和外邊聯(lián)系起來了。沒有人出現(xiàn),突出了這個小房間的空間美。這首詩好比是一幅靜物畫,可以當作塞尚(Cyzanne)畫的幾個蘋果的靜物畫來欣賞。
不但走廊、窗子,而且一切樓、臺、亭、閣,都是為了“望”,都是為了得到和豐富對于空間的美的感受。
頤和園有個匾額,叫“山色湖光共一樓”。園林建筑藝術這是說,這個樓把一個大空間的景致都吸收進來了。左思《三都賦》:“八極可圍于寸眸,萬物可齊于一朝。”蘇軾詩:“賴有高樓能聚遠,一時收拾與閑人。”就是這個意思。頤和園還有個亭子叫“畫中游”。“畫中游”,并不是說這亭子本身就是畫,而是說,這亭子外面的大空間好像一幅大畫,你進了這亭子,也就進入到這幅大畫之中。所以明人計成在《園冶》中說:“軒楹高爽,窗戶鄰虛,納千頃之汪洋,收四時之爛漫。”
園林建筑藝術這里表現(xiàn)著美感的民族特點。古希臘人對于廟宇四圍的自然風景似乎還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他們多半把建筑本身孤立起來欣賞。古代中國人就不同。園林建筑藝術他們總要通過建筑物,通過門窗,接觸外面的大自然界。“窗含西嶺千秋雪,門泊東吳萬里船”(杜甫)。園林建筑藝術詩人從一個小房間通到千秋之雪、萬里之船,也就是從一門一窗體會到無限的空間、時間。像“山川俯繡戶,日月近雕梁。”(杜甫)“檐飛宛溪水,窗落敬亭云。”(李白)都是小中見大,從小空間進到大空間,豐富了美的感受。外國的教堂無論多么雄偉,也總是有局限的。但我們看天壇的那個祭天的臺,這個臺面對著的不是屋頂,而是一片虛空的天穹,也就是以整個宇宙作為自己的廟宇。這是和西方很不相同的。
三、空間的美感之二
園林建筑藝術為了豐富對于空間的美感,在園林建筑中就要采用種種手法來布置空間,組織空間,創(chuàng)造空間,例如借景、分景、隔景等等。其中,借景又有遠借,鄰借,仰借,俯借,鏡借等。總之,為了豐富對景。
玉泉山的塔,好像是頤和園的一部分,這是“借景”。園林建筑藝術蘇州留園的冠云樓可以遠借虎丘山景,拙政園在靠墻處堆一假山,上建“兩宜亭”,把隔墻的景色盡收眼底,突破圍墻的局限,這也是“借景”。頤和園的長廊,把一片風景隔成兩個,一邊是近于自然的廣大湖山,一邊是近于人工的樓臺亭閣,游人可以兩邊眺望,豐富了美的印象,這是“分景”?!都t樓夢》小說里大觀園運用園門、假山、墻垣等等,造成園中的曲折多變,境界層層深入,像音樂中不同的音符一樣,使游人產生不同的情調,這也是“分景”。頤和園中的諧趣園,自成院落,另辟一個空間,另是一種趣味。園林建筑藝術這種大園林中的小園林,叫做“隔景”。對著窗子掛一面大鏡,把窗外大空間的景致照人鏡中,成為一幅發(fā)光的“油畫”。“隔窗云霧生衣上,卷幔山泉人鏡中”(王維詩句)。“帆影都從窗隙過,溪光合向鏡中看”(葉令儀詩句)。這就是所謂“鏡借”了。“鏡借”是憑鏡借景,使景映鏡中,化實為虛(蘇州怡園的面壁亭處境偏仄,乃懸一大鏡,把對面假山和螺髻亭收入境內,擴大了境界)。園中鑿池映景,亦此意。
園林建筑藝術無論是借景,對景,還是隔景,分景,都是通過布置空間、組織空間、創(chuàng)造空間、擴大空間的種種手法,豐富美的感受,創(chuàng)造了藝術意境。中國園林藝術在這方面有特殊的表現(xiàn),它是理解中華民族的美感特點的一項重要的領域。園林建筑藝術概括說來,當如沈復所說的:“大中見小,小中見大,虛中有實,實中有虛,或藏或露,或淺或深,不僅在周回曲折四字也”(《浮生六記》)。這也是中國一般藝術的特征。